我爱你，如鲸向海，似鸟投林，无可避免，退无可退。

　　

　　

　　

　　

　　01

　　

　　

　　

　　

　　七濑遥在一间新开的甜品店停了下来，目光停留在一块缀有奶油小花的巧克力蛋糕上，店员小姐带着标准的微笑向他走来，温柔地问他要买哪一个，遥犹豫了一会，还是走开了。

　　

　　全国大赛结束的日子过得和往常一样，又好像不一样，遥每天早上还是被真琴从浴缸里拉出来，然后像企鹅一样从浴缸里迈出来，拖着湿漉漉的脚在瓷砖上啪啪嗒嗒地走，正常地上课，和渚他们一起吃午饭，游泳，下课，然后回家。

　　

　　确认了目标的七濑遥忽然感觉生活简单了很多，也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连心情都变得愉快了，兴致来了就给真琴，渚，怜一人煎一块青花鱼，中午分给他们，然后收到渚丧心病狂的表扬和怜感激涕零到支离破碎的话语，再回头一看橘真琴，又直接坐在地上靠着墙打瞌睡。

　　

　　“小真还真是辛苦啊……”渚叹了口气：“今晚也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嗯。”遥把视线从大男孩的身上离开，语气波澜不惊。“先把饭盒盖上吧，一会再叫醒他。”

　　

　　与遥相反，全国大赛结束后的橘真琴是彻底忙了起来，他原来的成绩在高中也算不错，不过要考东京的大学还远远不够。橘真琴在学习方面说不上灵光，甚至还是有一些笨拙，因此就有了无数的卷纸和通宵，有时候还会坐着电车去小镇中心的图书馆熬到很晚才回家，第二天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和连小天老师都看不下去的黑眼圈把遥从浴缸里拽出来，晃晃悠悠地和遥一起去上学。

　　

　　遥觉得不行，他觉得要和橘真琴谈谈。

　　

　　于是在一天晚上，七濑遥在玄关穿好鞋子，雄赳赳气昂昂，结果手还没碰到把手，门外传来了响声，打开门一看，是兰和莲。

　　

　　“有什么事吗？”七濑遥把准备教育橘真琴的话暂时咽下肚，温和地把橘家的两个小孩子请进家门。

　　

　　“是这样的。”莲抢着说，显得有些局促，“哥哥每天都在熬夜复习，太辛苦了，我们也想为哥哥做些什么……兰说做甜食给哥哥补充能量，但是我们完全不会做，所以就就来找小遥哥哥了……

　　

　　兰在一旁疯狂点头。

　　

　　遥特别想说我是要去劝你哥早睡的而不是给他熬夜提供帮助的，可谁叫兄妹俩长着和橘真琴一样的好看的眼睛，七濑遥觉得自己最受不住从这样的眼睛中放出的恳求的目光，等回过神，自己已经把做好的一盒水果捞递给兄妹俩了。

　　

　　……

　　

　　

　　已经是一点半了，七濑遥还没有睡着，他拉开窗帘，看见橘真琴房间的灯还没熄，隐隐约约能看到橘真琴的影子。

　　七濑遥忽然感觉好有负罪感，下床拿手机，对着在黑暗中发着荧光的小屏幕开始思索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催真琴睡觉。

　　

　　结果还没有按下第一个键，松冈凛的短信就过来了，七濑遥对此习以为常，松冈凛确认意向后，大赛结束直接拉着山崎宗介飞去澳大利亚玩了，仗着时差动不动就给七濑遥发骚扰短信。

　　

　　『看!这个呆呆的koala像不像你哈哈哈哈!』

　　[图片]

　　

　　

　　这种短信七濑遥以前都是装作无视，看下内容，翻个白眼，直接删除，这次破天荒的直接给松冈凛回了个句号。

　　

　　在遥远的大洋彼岸的松冈凛看到信息，被这一个句号炸的一个手抖差点没把手机扔到喷泉里。

　　

　　“怎么了？”山崎宗介没忍住问。

　　

　　“遥他给我回短信了？不对!电话那头是遥吗？？”松岗凛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随即低下头飞速地在手机上“噼噼啪啪”的打字。

　　

　　『这么晚还不睡？你是七濑遥吗？[惊讶][惊讶]』

　　

　　『我是七濑遥。』

　　

　　

　　遥的消息回的很快，松冈凛已经完全放弃了抢山崎宗介的冰淇淋的想法，转而专心对付大半夜还不睡，竟然还能回复自己的骚扰短信的虚假的七濑遥。

　　

　　山崎宗介突然觉得自己手中的冰淇淋都不香了。

　　

　　

　　

　　『真琴还没睡，我想让他早些睡，有什么好办法吗？』

　　

　　山崎宗介and松冈凛：……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大洋彼岸的松冈凛停止了思考。

　　

　　而山崎宗介表面上无风无浪，实则在内心疯狂感慨橘真琴这个男人真他妈的幸福，自己离合还没起呢那边一脚油门踩到底了。

　　

　　差距，这就是差距。

　　

　　

　　

　　七濑遥等半天那边也没回短信，又瞄了一眼对面的窗子，灯还没有熄。

　　

　　他的手机又响了，不过这次不是凛。

　　

　　“真琴？”遥接通电话，不由得扭头看向窗外，对面房间窗子的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拉开了，橘真琴站在一片暖黄色的灯光中，微微抬头，与他四目相对，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温暖。

　　

　　“遥还没有睡吗？”真琴的声音很轻，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明显就是强打起精神和遥说话，“失眠了吗？”

　　

　　七濑遥言简意赅：“没有，你快去睡。”

　　

　　“哈哈……可是还有……。”

　　

　　“没有可是，以后不许熬这么晚，对身体不好。”七濑遥皱起眉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威慑力。

　　

　　然后他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脆生生的很好听的，独属于橘真琴的轻笑声。

　　

　　“像哥哥一样呢，小遥。”

　　

　　“都说了不要加‘小’字……。”

　　

　　橘真琴还是没有停住笑，侧着脸用肩膀夹住手机，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是～是～小遥哥哥。”

　　

　　橘真琴很清楚地听到手机掉到被子上的声音，很快就被对方接了起来，遥的声音闷闷的：“睡了，晚安。”

　　

　　“嗯，晚安。”

　　

　　

　　

　　小遥哥哥。

　　

　　这个称呼似乎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了，七濑遥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幽幽的光亮，细小的声音在夜晚总是会被放大无数倍，就连墙上的钟的指针走过发出的声音都听的一清二楚，让他感觉自己的心跳也在一拍拍地应和着。

　　

　　

　　“遥，这是新搬过来的小朋友哦，去打声招呼吧。”   

　　

　　“你好，我叫七濑遥。” 

　　

　　  “橘，橘真琴……”  

　　

　　这是他们的初识，在一个稍稍退去寒意的春天，七濑遥伸出自己的手，握住对方肉呼呼的小手，一边静静地听着对方磕磕绊绊地做自我介绍，一边在想晚饭会不会有青花鱼吃。  

　　

　　“小遥比真琴大呢，以后要叫哥哥哦!”有着和真琴一样温柔的垂眼角的妈妈揉了揉真琴的头，“呐？”

　　

　　真琴抬起头正视七濑遥的眼睛，小心翼翼的，在看到对方不明显的点头后开心地笑了出来。

　　

　　“嗯!小遥哥哥！”

　　

　　

　　熟悉后的橘真琴就像一只小狗一样寸步不离地黏在遥的身边，高兴的时候挽着七濑遥的手亲昵地叫着他的名字，害怕的时候瞪大眼睛躲在他的身后，遥也会一脸认真地护住身后的小个子，然后安慰他，你别怕，我在呢。

　　

　　男孩子的成长好像总是在一夜之间，回过神的时候橘家已经给橘真琴买了无数套新衣服，却还是跟不上自家大儿子噌噌疯长的个子。变声也是突如其来，真琴在努力调整领口让它不那么紧的时候哑着嗓子和遥抱怨自己的声音是不是很奇怪，遥是不是不喜欢，遥偏头说没有，真琴便笑了起来，说小遥你的声音也变了呢。

　　

　　

　　终于被允许脱离儿童泳池，可以买更绚烂的烟火来放，堆起的雪人越来越高，从相遇的那个春天到一起步入国中，每个春夏秋冬，白天夜晚都有他在。踩着柏油路上的花瓣去中学的开学典礼时，遥突然想到真琴是不是又长个子了，转过头去看他，橘真琴走在他身侧，注意到他的视线便偏过头冲他笑，问他怎么了。橘真琴背着光，影子居高临下投在遥的身上，莫名有种安心的气息。

　　

　　大人们的感慨和橘真琴的身高更新得一样快，总是在院子中聊家常时有意无意地提起真琴真的是长大了，有大男孩的样子了。那时候橘家新添两名成员，上蹿下跳，整天活泼得不像样，一直黏在七濑遥身边的小弟弟竟也能像模像样地扮演起哥哥的角色了，橘真琴抱着妹妹领着弟弟敲开七濑遥家的门，笑的像花一样挥着妹妹的手和遥打招呼，于是遥也笑了，在心中狠狠地把橘家三个孩子的可爱夸了一遍。

　　

　身边的每个人都说橘真琴长大了，有变化了。一直待在他身边的，理应见证他的每一丝变化的七濑遥竟然不觉得，并不是因为什么每天都能见面所以察觉不出来，而是因为在遥心里，真琴就是真琴，还是那个在奇怪的场合会莫名害羞、怕黑怕一切鬼故事、干什么都很笨拙又可爱、总是为了别人委屈自己的男孩。七濑遥他坚信着橘真琴从未变过，如同初见时的那样，笑起来的时候翠色的眼睛中好像盛满了岩鸢的整片春光，美好的像是要溢出来一般。

　　

　　

　　个子长了也好，自称变了也好，退出竞泳走上运动教育学这条路也好，只要橘真琴始终坚持着自己的信仰，贯彻自己的信念，现在的七濑遥都不会惊讶，可能也是因为心态变得成熟了，回想起来那天和橘真琴在烟火下的争吵，把自己当时幼稚不成熟的心态拿出来咀嚼心头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他也是很清楚自己当时的心态，他曾以为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会支持自己，陪在自己身边的橘真琴，和其他人一样责备自己，握住自己的手腕用颤抖的嗓音说出强硬的话，在自己最迷茫的时候对自己说要离开了，无论如何他都接受不了。

　　

　　如果那人是松冈凛，叶月渚或者是龙崎怜，他都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可能会冷静下来，替那人能找到目标而高兴，祝他一切顺利，然后走开。

　　

　　但那人是橘真琴，是从小陪在身边，谁都无法替代的，独一无二的橘真琴。

　　

　　所以他很罕见地崩溃了，手腕上带着橘真琴的体温，用了几秒钟消化了对方的决定后，红着眼圈对他吼“随便你”，头也不回地跑开了，回到家钻进被子里哭了很久，哭到自己都觉得矫情，谁没了谁还不是一样的活，便开始想象没有橘真琴以后的生活，想来想去却只有对方的声音，对方的笑容，对方下垂的眼角和每天早上都会伸过来的温暖的手掌，满脑子全是对方的好，鼻子猛地一酸，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啪嗒啪嗒地落下来。

　　

　　好在最后被松冈凛没头没脑地带去澳大利亚，各种疗法一起用他总算是想明白了，回去的飞机上他还在纠结怎么面对橘真琴，罕见地读懂他在想什么的松冈凛表示很不理解，抱着双臂说他和山崎宗介这种情况打一架就解决了，烦恼都不带过夜的。

　　

　　七濑遥没忍住白了他一眼，说我和真琴怎么可能打架，你是笨蛋吗？

　　

　　松冈凛毫不客气地回怼，都能和橘真琴这样的人吵起来，你说谁是笨蛋。

　　

　　七濑遥不说话了，他竟然觉得松冈凛说的非常有道理。

　　

　　

　　可是橘真琴永远都不会生七濑遥的气，他只是安静地在机场的人流中等候着，然后在遥欲言又止的时候眯起眼睛笑着对他说“欢迎回来。”于是先前的隔阂就像是不存在一般，二人又回到了最舒服的相处模式。

　　

　　

　　想到这里七濑遥不由得又一次在心中感慨道橘真琴究竟是个多好的人，从小到大这件事他做的尤为熟练，但是从来不表露出来，就连龙崎怜也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遥前辈在真琴前辈这里未免也太有恃无恐了些，一边的橘真琴却摇了摇头，急忙辩解道其实自己才是被小遥照顾着。

　　

　　七濑遥能说什么，最后也只是淡淡地提醒他不要加“小”字。

　

　　……

　　

　　

　　深夜里想的东西难免是要比白天多，七濑遥摇了摇头，把被子盖得更上面一些，整个人塞进去。

　　

　　

　　他在黑暗中，不知道对谁沉默地道了一声“晚安”，终于是闭上眼沉沉地睡去了。

　　

　

　　

　　【TBC】